直擊額角的器皿破碎後劃開皮膚,黏稠的腥紅色液體,沿著面頰的曲線滑落,尚未意識到疼痛,迎頭就是一頓責罵。
聽不清楚內容,只有因生氣而拔尖的嗓音刺激著耳膜,隨著情緒愈發激昂,舉起堅硬的水壺砸來,驅使沉重的身軀、憑藉敏銳的反射神經閃避,以免造成更嚴重的傷痕。
瀏海能遮住的額角勉強可以接受,如果傷在臉上,可能會被鄰居或學校的師長同學發現,事後即使順利解決麻煩的探問,自己也會遭到更嚴重的暴力行為。
他低下頭反覆地道歉,試圖懇求原諒,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啜泣聲而已。
暫時不會再被家具砸了,所以他動手料理今天的晚飯,偶爾冰箱裡幾乎沒有食材,他就從書房抽屜裡偷出一些錢去買,作出兩人份的料理分別給不願同桌共餐的男女──自己倒是鮮少吃晚餐,運氣好的話可以在附近善心人士放置餵養流浪狗的食盆內,找到一些飼料當乾糧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生活,具體也記不清了,自學校歸宅後就要面對冰冷的屋宅,還有情緒極度不安定的兩名大人。
當他端著食物敲響客廳另一端的門時,啟門的男人身上漫漶著酒氣與菸味,濃郁得令他難以呼吸。
「死小鬼,有什麼意見嗎?」泡過酒精的嗓子聽起來低沉沙啞,在飄煙後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,拎起了他的衣領,輕易地將他全身提起。
求饒的話語早已吞聲,只求不刺激到對方,停止增加身上的傷口而已。
被像是破抹布一樣甩到牆壁上,全身的骨骼因碰撞而發出「喀喀」聲,男人用力拽起他的手,無情地將菸頭摁上他的左手臂。
燒灼的疼痛讓腦袋一片空白,止不住落下的眼淚與淒厲的慘叫聲,當時誰也沒聽見,或者是就算聽見了也不會伸出援手。
好痛、住手、不要──
驚醒時冷汗潤濕了薄衫,急促的呼吸聲在寧靜的深夜中異常響亮,熄了燈的客廳一片漆黑,他坐起身時下意識地觸摸左臂,指尖停滯於被刺青掩飾的那塊、比較深色的肌膚上,那是燒傷復原的痕跡。
「夢追さん?」呼喚名字的溫和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,點亮燈的屋主來到他面前,神色顯見擔憂。
「ハヤト,怎麼了?做了惡夢嗎?」他花了幾秒才從茫然中回神,反射動作般的帶開話題,避免對方擔心自己。
「起來喝水而已。倒是聽到了您的囈語,做了什麼惡夢嗎?」從廚房內取出兩瓶冰啤酒的加賀美,將其中一罐放到了夢追面前,隨後在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。
「Thanks。」清脆的啤酒開罐聲讓夢追稍微清醒了些,他望向對座那氣質溫和的男人,很難得主動提問:「ハヤト的家庭,是怎樣的呢?如果覺得夢追問太多了,可以不用回答。」
「沒關係的。我的家庭嗎……父親是成功的企業社長,母親則是在背後默默支持的堅強女性,兩人對我的一切決斷與行事,都以『自己要為做的事負責』為教育方針。當然,現在仍有跟他們保持聯繫,機構的事倒是並未讓他們知情,畢竟偶爾會遇到危險。」絲毫不介意大半夜在這裡促膝長談,加賀美以懷念的語氣敘說著自己的事。
這不是很棒嗎?夢追發表了直率的感言,在輕啜著啤酒時,對面也問了同樣的話:「您的雙親是怎樣的人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