鐘擺的微響迴盪在靜謐而破舊的城堡大廳中,敲出亙古不變時間流動的聲音。
缺了一角的腐朽木桌上橫躺著一瓶綁了緞帶的紅酒,鐵鏽的點心架上整齊排放著數個粉嫩柔軟的心形糖塊。
表面斑駁的大理石椅上,坐著一名身穿黑色歌德風洋裝、戴著優雅小禮帽的金髮少女,闔著眼一動不動,像是一尊精緻的人偶。
如畫般美麗的寧靜被踹開大門的巨響打破,毫不客氣進入的粗眉毛男,在看見她時不禁微微瞠目,快步來到桌前,不靠工具就俐落地打開酒瓶,將散發著濃郁芬芳的酒汁朝少女當頭淋下。
半透明的身軀微微一顫,寶石般的藍眸映出手持酒瓶的青年不悅的神色。
「英格蘭先生,您終於學會不要浪費實際存在的食材了嗎?雖然直接把酒傾倒在他人身上的暴行十分不可取。」一板一眼毫無起伏的禮貌話語,挾帶明確的惹人厭企圖。
「你在美酒裡面下毒,沒資格說我浪費。」國家化身隨手把酒瓶往牆壁上一扔,酒瓶碎成難以復原的碎片四散,他盯著少女的面容片刻後,以壓抑著怒氣的聲音道:「我以為你絕對不會用這模樣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少女微微偏著頭,散垂的金髮間可見玉雕般精美的左耳,耳垂下懸著一枚紅寶石耳飾。
「這個嘗試是有意義的,至少比起日本先生的外貌,您明顯更厭惡我現在的樣子。」從來訪者不想見的呈像中選擇其中一個,鏡之城的無名城主在惹人厭這方面,總是樂此不疲惡劣刺激。
「老實說如果內容物不是『你』,應該會是可愛的收藏品吧。」英國微微勾起嘴角,對這蓄意而為的態度得心應手。
嬌柔動人的少女身姿與綴有蕾絲的裙襬瞬息散去,不祥的妖異紅光勾勒出軍服筆挺的青年身影,最後光芒收束在左耳的耳飾中。
對此英國表面上不動聲色,內心卻不住納悶,自己的契約對象一向擅長讀取情感,應能清楚辨認他拙劣的謊言,比起這看得習慣的模樣,他確實更討厭金髮的美少女。
因為當時對方承載了他人的怨恨與明確殺意,在詛咒的鎖鏈下違背本心,對自己兵刃相向,在英國還能持續延長的國生中,都不想再看到那副模樣。
不知何時桌上又多了一瓶還未開蓋的紅酒,無視英國複雜的情感,青年為他斟滿一杯,禮儀備至:「請用。」
英國搖晃了一下酒杯,充分醒酒並品了品氣味後,才優雅地啜飲,絲毫不懼入喉後足以取自己性命的劇毒。
呼吸開始出現細細密密如針扎的痛楚,英國卻還是面帶笑意,語氣從容卻鄭重:「時之聲,我不介意繼續跟你玩這永無止盡的無聊遊戲。就算你總能變出我最討厭的樣子,每次見面不是嗆我、就是拿毒酒招待,每次都挑我痛點踩,我也不會動手殺你。」
英國很少跟人談心,而且時之聲理應沒有心,但在看見今天時之聲的模樣後,他就決定挑明此事。時之聲引誘英國殺死自己的各種嘗試,不該像上次那樣,任由影響本質的危險蔓延。
「英格蘭先生,我作了一個夢。」精密的時械本來不該學會作夢,或許是被英國的契約或魔力影響,產生了認知與理智錯置的現象。
時之聲拈起一枚粉紅色的甜點,放入英國口中,蔓延的甜味解除了奪命的毒藥,他罕見地主動開口:「看到了很多東西,霧氣瀰漫的森林、空無一物的荒野、平靜無波的海洋、積雪的山稜、飄雨的城市……鏡之城只能模擬表象,本質卻不一樣。」
因為這是一座不容許正常生命存在的死城,只是反映出他人內心的負面景象。獨自佇立其間的時間化身在歷史沉浮間,受到感性強烈的英國影響,超常冷靜的知性上萌生無法解釋的異常。